莳芷

12

距离那次惊心动魄的红毯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。冬天结束了，春天来了又走，转眼间已经快要入夏。他们之间所有的故事都停滞在了半年前镜头定格的那一刹那，然后随着时间渐渐淡下来。上一条通讯还是春节时的一条短信，他说新春快乐，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。

多数时候他惯性的查看着她的动态，看她游刃有余的穿梭在工作和生活里，所有的节奏如常，那次不明不白的挽手真的没有在她的轨迹里留下一点痕迹。聚光灯下她的主动触碰，似乎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梦，只有他呆在局中舍不得抽身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人在意。

其实也不是全无痕迹。他第一次觉得那些媒体营销号原来可以这么可爱，孜孜不倦的用着那几秒的动图编撰层出不穷的属于他们的故事，好的坏的，真实的荒诞的都无所谓，有很多人记得他们也不错。大概是日常活跃的她给太多人提供了持续不断的流量，他也能跟着沾光，在他们被拼凑出的近照里反复穿梭。

看她一次一次的刷着封面，造型各异，众人都说劳模不愧是劳模，就连疫情期间都不肯停下来。她也有休息了下来的时候，愿意成为她朋友的人不知有多少，年轻的漂亮的有活力的还有仰慕她的，她身边从来都不缺朋友，她激情澎湃的在游戏对线，热情洋溢的寻便游乐场，娇俏明艳的去春游，她的生活里没有属于他的空位，她也也愿意有。

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回她，只是这次连一个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。成年人的法则横亘在他们中间，就连真正是男女朋友都不一定理所当然说出口的话，他们半年前那时顶多算暧昧了一瞬，在双方默许的情况下有过交集，现在又能说些什么。她转身的态度那么明确，还不够说明一切吗。他那时不过是一念之间冲动跑去了她家，无意中窥见了她难得的脆弱狼狈，引诱着她吐露了些不该说出口的话，又怎么舍得用这个作为要挟，要她再次为他打开心房。

世人都说她近年来变化很大，通透清醒而豁达，真话夹杂着戏言说出口，倒显示了与众不同的阅历。他看着她愈发熟练的在访谈中盘旋，留下很多看似深谙世事后总结出不出错的金句，却一次比一次锁紧自己，再也不肯轻易暴露什么真实想法和故事，让内容停留在有趣的表层。她一直都冰雪聪明，就算车轱辘般敷衍的回答也能说出花，好像真的是那个天生适合演艺圈的人。

她开始不避讳的谈论恋爱婚姻观，开始坦荡的说出交友的经历，她也已经长大到可以成为很多人的导师，可以面对自己的过往。她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骄傲，她一直都是那个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姑娘，他说服自己宁可远观，也不愿亲手打破她的规划。

13

再次见到她，是夏天。

圈子里一对朋友要结婚了，婚前双方都举办了各自的单身party，再同一家酒吧，一个私密性很好的场所。昏暗的灯光里，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热闹成一团。

进行到半场的时候，两边的人闹在了一起，鼓吹着两个即将踏出单身的人去合唱一曲。两个人都是偶像出身，略懂音乐，推搡间也不扭捏就那样上了台。

他就是这个时候看到的她。周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很快也发现了她，低低的惊呼“连杨幂都来了，可真是面子够大，幂姐现在也单身吗”，他听着忍不住皱眉。他一向最不喜别人再背后议论纷纷，更不喜欢议论的对象是她，哪怕并无恶意。

她明显是精心打扮了一番，栗色大波浪在昏暗的灯光下浓密而有光泽，发尾安静的垂落在身前，衬着白玉般的精致锁骨。酒红色的哑光抹胸短裙，长度及膝，极简的设计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，脚下一双同色系细高跟，一样是不张扬的哑光，悠闲垂落在高脚凳下的小腿莹白纤细，隐约看得到精巧的脚踝，还有骨感的脚背。

斜倚在边角的位置，手边是喝掉一半的酒杯，今晚的杨幂格外安静，坐在那里好像自带了一层结界，和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。主角上场唱歌，她也随着其他起哄的人一起鼓掌，抬头自带三分笑意，目光却不知凝聚在哪里。

第二次。这是胡歌第二次看到长大后郁郁寡欢的她，距离上一次贸然闯进她的家里，过去了六个月余，一样的静默，仿佛连融入的力气都没有。

“美女，方便加个微信吗”他还是走上前，站在她的身后，张口却带了轻浮，大概是太想看到难得浓妆美艳的杨小姐展颜一笑了。

“怎么，连我名字都叫不得了，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记仇的人，半年不联系而已，心眼变得这么小了”果然，杨小姐终于笑了，一样的玩味一样的轻浮，甚至连头都没有回。

空气里是混杂着香水和酒品的味道，靠得近了，也有杨幂发间难以忽视的香味，在这样的情景下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
“没有记仇，不敢打扰”他的声音比以前稳重了很多，有点严肃，却也有点委屈。

“你不经常参加这种party？这么多人就你穿的最板正，不知道的以为你谈生意呢”

“刚做完工作没来得及换掉而已，今天比较匆忙。你今天的妆自己画的？”

“不然呢，就一个单身party，我手又没断”

“是是是，你手艺最好了，你最厉害，做什么都厉害”

杨小姐眉毛慢慢挑了一下，调笑的意味更浓了点，直直的看向胡歌的眼底。漂亮的桃花眼被浓郁的眼妆衬得妩媚多情，那句话在同样浓郁的红唇间掂了一下，出口的时候仿佛转了一个弯儿。

“我手艺好，你一直记到现在啊，胡先生”

昏暗的环境掩盖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心思，同样掩盖的，还有胡先生瞬间热起来的耳根。原来心动至此，因为她的一句话，多年平淡无波的瞬间就能荡漾起来。

他还在回味她的话，一时拿不准她调笑的目的，就没敢开口打破沉默。是因为今天气氛太好，周围又太过暧昧，所以她看到主动走来的熟人忍不住口嗨吗，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沉默间，台上的人告白的曲目唱完，大厅里又热闹起来。各种新潮的舞曲伴着震耳欲聋的环绕式音响，气氛嗨了起来，两个躲在暗处气氛诡异的人忽然显眼了起来。

party的主角吓了一跳，以为胡杨两人闹了不愉快，赶紧跑下来转移话题，想要随便抓一个找个理由带走。今天胡杨两人不知道哪来的默契，两人都是不常party的人，在收到邀请后却意外答应都来了。在场大多都是他们的前辈，哪里得罪的起这样的嘉宾，若是因为邀请不当造成了麻烦，大概要后悔很久了。

没想到杨幂快了一步，拉着身边站桩一样的人走去了舞池，回头对即将新婚的主角点头示意。

“跳吧，既然来都来了，尽兴点”说着放下了手包，开始和周围的小朋友们一起疯。

原本舞池里也有不少略熟悉胡杨两人的朋友，现在也默契的全都当作没看见。这个圈子里各个都是人精，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，还有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，就算八卦之心已经燃到了头顶，也没有人放肆。

半个小时的热舞，今天的杨幂似乎很不一样，一点没有避讳着身体接触，柔软的发丝飘过胡先生的衬衫领口，然后更加放肆，扫在了对方的下巴。多亏了一双近十厘米的高跟鞋，让她女王般发着光，丝毫没有受到身高的阻碍。

他就轻轻随着音乐晃动，保持着比较近的距离，细细看着女人耳后轻微的绒毛，看她明媚的笑眼里绽放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光芒，清晰的闻到玫瑰香水的味道，还有她的发尾扫过嘴角。

大概没有人能扛得住这样的诱惑，胡歌在心里暗暗叹气，却再也凝不起精神仔细分析杨小姐今晚每句话和每个举动的含义。算了，就这样随她愿吧，不管她是什么目的。

接近尾声，众人陆续散场，有熟悉的男生经过时礼貌的问杨幂一句需不需要送她回家，得到摇头的信号还有一句谢谢。身边的人却还没有说话。

人散的差不多了，杨幂忽然回头。

“胡歌，你现在单身？”

“嗯，当然”

“有没有喜欢的人”

“有，你”

“你要跟我回家吗，我今天喝了酒，没带助理”

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快到了何种程度，只知道他伸出手的时候好像浑身都在亢奋，指尖不稳，却还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。他紧紧拉着杨幂的一只手，替她拿好包，拉着她走出去。

“如果有狗仔拍到怎么办”快走到门口的时候，杨幂还是忍不住问。

“大概率不会有狗仔能进来，如果有，那就拍吧”

“原来40岁的你，是这样的” 什么都不怕。她笑得苦涩，却默默底下了头没有让人看到。旁边这个人温热的掌心甚至沁出汗水，她不知道怎么让自己舍得放开。她舍不得，很早就清楚了。

还没到40，只是快到了而已。胡歌在心里偷偷反驳。